解放战争的时候，二爷爷他们连队里两只军马被炸伤了，暂时没法骑了，军马也算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战友，不缺粮的时候，是不舍得把两匹马杀掉吃肉的。二爷爷他们要渡江解放全中国，就把两匹受伤的马留在我们村，让大家养着，马好了还能给村里干些活。

后来全国解放了，村里也需要搞生产建设，就把两匹马留在村里帮着大家犁地耕田。

马骡和驴骡出生了

公驴+母马＝马骡   公马+母驴＝驴骡

村里分两队，一队分一匹母马，我们二队分一匹公马。马耕地拉货那是杠杠的，就是不耐粗料，总是吃麦秸和干草不行，一到秋收的时候，队里就到处收集草籽喂马，有时候不够马吃，还会抓一把玉米和黑豆喂马儿吃。

草籽还不够马儿吃呢，有些精打细算的乡亲还偷偷地把草籽喂自己家的鸡吃，希望多下几颗鸡蛋。被人发现的话，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也只是说一说。

村里的长辈说要是养骡子就比较耐粗饲料，这样不用费劲去弄草籽了，还能省下来不少粮食呢。于是给我们队里的公马找了个驴媳妇，后来下了个驴骡；给二队里的母马找了个驴老公，后来下了个马骡。

命运不同

两只小骡子从小就跟着大驴大马去河滩玩，像两兄弟一样，关系老好了。它们一块在河边奔跑，一块在河边吃草，过得无忧无虑。吃饱回家的时候，驴骡跟着驴马回到我们队里的牲口棚里，马骡跟着马妈回到二队里的牲口棚里。

驴骡和马骡刚断奶不久，抗美援朝就开始了，两只军马都重新回到了军队，后来牺牲在了朝鲜。我们队里的驴骡跟着母驴，二队里的马骡成了没娘的孤儿。

那只马骡渐渐地感觉到自己是孤儿了，它和驴骡不一样，毕竟驴骡有母驴保护，它却是孤零零的一个。马骡实在太孤独了，它想像驴骡一样，也有个长辈带着，于是它去找它的驴爹，想跟它一块吃草，结果被驴爹踢了一脚。没办法，驴子是母系社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驴爹对骡儿没有感情。

马骡从此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和驴骡一块吃草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欢快了，它变得沉默了许多，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村子里的狗子们也知道驴骡是有娘的孩子，马骡是孤儿。狗子们不敢惹驴骡，怕母驴踢它们，但对待马骡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总是在河滩上把马骡撵得到处乱跑。

马骡对付不了一群癞皮狗，想跑又总是被狗子们迂回包抄。最后它学能了，一旦被狗子们追赶，它就往大人跟前跑。狗子们装着是和马骡做游戏呢，嬉皮笑脸地追过来，总是被大人们一鞭子打得逃之夭夭。

马骡比驴骡体格大、脾气急

后来两只骡子都长大了，比马小一号，比驴子大一号。二队的马骡又比我们队的驴骡大一些。马骡更像马，驴骡更像驴。

别看驴骡没马骡大，尤其是蹄子比马骡小了一大圈，但是驴骡的脑袋可是比马骡还要大，尤其是大脑门上那双又大又长的耳朵，是马骡不能比的。

驴骡耳朵大，听力就好，像驴子一样，它对声音就比较敏感，走路的时候也像驴子一样声音很小，干什么都静悄悄的。

就是因为安静这个特点，驴骡虽然远没有马骡有劲，但是在古代镖局送镖的时候，首选的是驴骡，静悄悄地运载货物走镖，这样不容易暴露自己。

马骡和驴骡比可以用膘肥身健来形容了。马骡虽然比马小一号，但是它的四肢比马要健壮，虽然跑起来没有马快，但是拉车上坡比马要好使。尤其是骡子的肩膀比较厚实，能够长时间驮重物，耐力极强。

马骡从小就是孤儿，老是被狗子们欺负，到它长到一岁的时候，把一只追咬它的狗子踢断了腿。从那以后狗子们就怕它了，见到它过来撒腿就跑。

马骡知道拳头的厉害，以后它看到谁不顺眼就想给它一蹄子，先后把村里的几只老山羊踢服了，看到它过来，正卧在地上吃草呢，也得赶紧挪动脚步避之唯恐不及。

再后来它又踢了村里的老黄牛，老黄牛生气了，地都不耕了，一个劲地哞哞叫，抗议不停。长辈们喂了它二斤玉米，老牛才不再生气，下地耕田了。

直到有一天马骡踢了我们村的水牛，水牛不是马骡能玩得转的庞然大物。老水牛一个冲刺顶了过去，差点没把马骡当场送走。

逆脾气马骡，顺脾气驴骡

马骡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它性格就比较爆烈，但是骨子里比较胆小怕事。

驴骡和马骡不一样，它性格特别温驯，让干啥就干啥，几乎从不发火。有时候没有驴子拉磨，把驴骡套到磨盘上，它拉着磨盘呼一圈呼一圈，一下午都不带停的。

驴骡也继承了母驴的犟劲，脾气好但是骨子里特别倔，就像生活中的老实人，它很实在，不耍花样。不过一旦你太过分了，激发了驴骡的犟劲，你就是给它十鞭子它也能一动不动，把你气个半死。

总之马骡就像一个在社会上野蛮生长的孤儿，它脾气暴躁好发火，但是又足够圆滑，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原则性。驴骡就像从家庭正统教育中长大的孩子，它脾气好，温驯，很有原则性，一旦破了它底线，它宁死不屈。

有年抢收小麦，我们村大牲口多，很快把地里的小麦拉完了。隔壁村里大牲口少，眼看快下雨了，马骡和驴骡一块被隔壁村借走帮忙去了。

因为快下雨了嘛，人家也着急，拉着两个家伙就走了，在地里干活也是连三赶四的。马骡一开始就想发脾气，拉着车子总是左拐右晃，像是在用车把蹭痒一般。

给了它一鞭子它就老老实实干活了，让干嘛干嘛。你看，马骡它知道这是外人，虽然它不满，但是它知道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我们队的驴骡开始可比马骡强多了，一声不吭地在干活，隔壁村的人还不住地夸驴骡虽然比马骡体型小一号，但是干活可比马骡强多了。因为看它老实，大家为了赶时间，咕隆咕隆往驴骡车上一个劲地装麦子。

驴骡觉得太重了，动了一下蹄子，这是它在告诉人们已经够重了，不能再装了。大家觉得它想学马骡不听话呢，也给了它一鞭子。

这下坏了，驴骡认家又认人，它知道在给外人干活，本就气不顺，平时你们又没喂过我吃的，凭什么打我。一下子就不干了，又蹦又跳地挣脱马套。

大家看驴骡把车都快掀翻了，赶紧又给它几鞭子，想制服它。不打还好，这么一打，彻底激怒了它。要是在我们村，它顶多是站那不动给你怄气，现在被外村人打，它直接和人家一群人打了起来，把人撵得乱跑。大家跑得连麦茬子扎脚都顾不上了。

后来我队的人过去帮忙牵着驴骡才把隔壁村地里的麦子赶到下雨前收了回来。驴骡敢和隔壁村里的人打架，马骡是不敢的，这就是驴骡和马骡的不同。

马骡劲大，驴骡有种

平常的时候马骡和驴骡在一块，不像小时候候关系那么好了，可能是马骡比驴骡高大有力，看不起驴骡吧，内心又嫉妒驴骡有驴妈带大，它心里不怎么喜欢驴骡。

要是把它俩放在一块吃草，马骡会欺负驴骡。人多好干事，后来村里两个队合并成一个队，马骡和驴骡放到一个棚子里养了起来，马骡经常和驴骡抢吃的，还踢驴骡，全然没了小时候一块在河滩吃草时的亲密无间。

打得多了，记仇了，以前因为吃精料会打架，到后来，因为一根草都能相互踢上几脚，每次马骡都把驴骡踢得满身是伤。

因为两个队刚合并，虽然马骡和驴骡都是大家的财产，但是大家对两个牲口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我们队里原先管理牲口的人还因为马骡踢驴骡和二队里的管理员吵架，怪他没管好马骡。

最后只好在它们中间隔上一个栏杆，两个家伙才相安无事，只是双方看对方的眼神还带着不爽，有时候还会比谁叫声大，在嗓门上驴骡强上一筹，毕竟它继承驴子的遗产更多。干活的时候，更是各不相让，暗暗较劲。

有年刚打完小麦，大家累坏了，平时记了工分，大家在大队室里唠嗑唠到晚上十来点才回家休息，这次大家记了公分就各自回家睡觉了。

那天晚上狼群下山了，钻进了村里的牲口棚里，吓得看牲口的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马骡虽然比驴骡大，可能又比驴骡聪明太多了，它只想着自保，把牲口棚的栏杆撞断跑了。

驴骡是老实人，狼群激发了它的脾气，它不跑，和狼打在一团。人们拿着扁担铁锹赶过来了，和驴骡一块把狼群赶走了，羊和小牛犊一只也没丢。

第二天天亮把马骡找了回来，它依然惊魂未定。因为驴骡的英勇，村长亲自从给牲口留的粗粮库里拿来两棒子玉米喂了立功的驴骡。

那段时间看驴骡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它的神气，它肯定从骨子里看不起马骡这个临阵脱逃的家伙，在心理上压过了这个比自己要高大壮实的家伙一头。

马骡没有驴骡服役时间长

我们那边新勘探了一个煤矿，要有骡子下去拉煤，派人来我们村里租骡子。

村里人觉得驴骡干活虽然没马骡有力气，不过驴骡可以看护牲口棚，并且都知道驴骡可以用25年，马骡只可以用15年，于是就是马骡租给了煤矿。

下矿井干活可不轻松，非常累。送马骡走的那天，它似乎感觉到这一去不会轻松，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马骡一步三回头地看驴骡。傲娇的驴骡压根没抬头看一眼这个曾经的兄弟，也许驴骡觉得总算把马骡这个有娘生没娘带的家伙送走了吧，还很得意地笑呢。

从此我们在村里好几年都没见过马骡，只是逢年过节会从矿上捎回来一些瓜子和糖果，听我二叔说这都是马骡在矿上干活好，矿上给发的福利。

有年我们这里闹饥荒，矿上捎回来了钱，说是马骡在矿上拉煤赚的钱，村长赶紧买了些粮食，大家度过了这个荒年。每次矿上捎回来钱，村里都会包饺子改善生活，管理员都会拿几个饺子喂驴骡。

我们小孩子有时候还偷偷地拿饺子喂驴骡，学着管理员的口吻说:这都是你兄弟赚的钱，你也吃几个饺子，别记恨马骡踢你的事了。

几年时间我们再没见马骡回来过，对他的长相都快忘记了，只是从大人们的谈话中知道我们村里的马骡在矿上拉煤呢。

突然有一天，电报里说马骡老了，可能快不行了，让人去把马骡赶回来。老队长和管理员套着驴骡车，赶往了山里的煤矿。

紧赶慢赶到了矿上，马骡躺在地上，除了白眼珠，它浑身上下像泼了黑墨水一样，全被煤尘覆盖了，灰头土脸的。经过多年的劳累，它的关节和蹄子磨损严重，有些许的变形，它似乎整个矮了好几分，全然没了以前的高大威猛。

马骡看我们来了，它扭动着身子想站起来，只是它太老了，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一直看不惯它的驴骡也被这景象感染了，它眼含泪水，凑过去亲吻自己曾经的兄弟，它多想马骡能站起来。可是马骡最后也没能站起来，闭上眼睛睡去了，再也没有醒来。

骡子就是失户的驴，和马、驴比要多出好多力，尤其是马骡，出力更多，寿命要比驴骡少10年。

老队长他们和驴骡一块回来了，路过了村后的河滩，驴骡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发起了呆。也许驴骡想起了曾经和马骡在河滩一块吃草一块奔跑的时光吧。

过了好一会，老队长由感而发，眼里冒着光说:我们这代人就像骡子啊，失户的驴一般拼命干了一辈子，希望下一代能够赶英超美过上好日子啊！管理员这才扬起马鞭在空气中甩了个响鞭，驴骡回过神来，又迈开步伐，继续拉着骡车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