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广饶县原称乐安县，1914年这里发生了一起大案，各大报纸纷纷讨论，人人感慨山东“民风彪悍”。下面，我们就从头说起，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民国山东县城

事情还要从王文琙说起，此人是乐安县县长，原籍四川成都，跟随祖父落户山东。1910年他经人举荐，在章丘等地当过知县，1912年调任乐安县知事。大清亡了，很多像王文琙这样的地方官，脱下了袍褂，剪掉了辫子，摇身一变又成了民国的县长，该怎么折腾还怎么折腾。

王文琙的祖父在山东当地方官，所以他从小耳濡目染，一心想着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民国二年，王文琙觉得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因为他接到了一个新命令。

咱们简单解释一下这个新命令，那时候袁世凯当了大总统，深刻意识到必须加强实力，才能站稳脚跟，他积极扩军整备，培植忠于自己的势力。所以，袁世凯很缺钱，他要想办法捞钱才行。

1913年初，财政部想了个妙招，收税。当时规定，老百姓买卖田宅要交税，没交税的补税，交了税也要验地契。如果地价在30元以上的，验地契要交“契尾纸税”一个银元，地价低于30元的，交注册费1角……具体内容有些复杂，简单说起来，就是老百姓的土地和房子都要验地契，都要交钱。

当时乐安县的老百姓，大多数穷得叮当响，能吃饱饭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有钱交税？但是，县长王文琙才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他意识到自己只要能提前完成任务，一定会被提拔的。

1913年8月，王文琙动手了。

民国山东百姓

他先把首事和地保召集到县衙训话，王文琙说：“上级有命令，9月1日县内开始验契，不得有误。房屋税，够3间者需交税1元2角5分！”可能有人要说了，要是老百姓没有3间房，是不是不用交税了？

是啊，穷老百姓破屋一间，薄田一亩，有些人甚至一亩地都没有，还用交税吗？这么想的话，就是不了解那个时代了。王文琙之所以提前告诉乡长和村长，就是让他们回去丈量土地。你只有一间破屋，村长“丈量”之后变成了三间，你能怎么样？

所以，老百姓听到消息后，想着办法给村长乡长送礼，让他们手下留情，别把自己土地丈量多了。没有钱的穷人怎么办？那只能任人宰割。

9月1日那一天，县长王文琙在县衙门口搭了棚子，收税人员坐在里面，老百姓挨个来交税。谁家要是没来，或者来了没钱交，就会被绑在柱子上示众。乐安县南部土地稍微肥沃一些，老百姓也不算太穷困，大多数都交了税。

到了年底，王文琙向山东军务督理靳云鹏汇报，乐安县完全了60%的验契交税任务。王文琙本以为会被批评，没想到山东其他县都没有完成任务，他还算是“山东之冠”！靳云鹏专门发了嘉奖令：“决定由解报之数目内，提取5%充赏，并拟擢升王文琙为道尹。”

王文琙惊呆了，不仅没有被批评，还拿到了一大笔奖赏，还可以升官，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王文琙很激动，他决定不负众望，过年后完成全县的税收任务。

此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乐安县北部地区大部分都是荒碱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种庄稼的成活率很低，老百姓时刻被饥饿困扰，不可能拿出钱来。当时乐安县北部地区有首歌谣：“走了些宽敞道，喝了些骡马尿，遍地是六月雪，听了些鸭鹅叫。”

盐碱地十分贫瘠，老百姓也从来没有丈量过土地有几亩，平时就算买卖，最多写上“荒地一块”，大多数连地契都不写。王文琙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心想着一定要好好捞一笔钱。

1914年2月23日，王文琙亲自来到了碑寺口。

民国县长

碑寺口位于乐安县北部，这一带十分贫穷，几乎没有人交税。还没过完正月，王文琙就冒着雪来了，他手下幕僚和警卫数十人，直接住进了当地乡长牛浩然的家中。

当天下午，王文琙派警卫孙祥带领一帮人来到东齐村，找地保齐光礼问收税的事情。齐光礼60多岁，一直是东齐村的村长，为人比较正直。东齐村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交税确实有困难，齐光礼于是解释说，百姓太穷，一时半会儿没钱啊。孙祥嚣张跋扈惯了，一个巴掌扇在了齐光礼的脸上。

齐光礼60多岁了，在村里也是备受尊敬的人，现在被一个小毛孩子打了一巴掌，他能忍？齐光礼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孙祥打得后退了两步。还没等孙祥反应过来，齐光礼三两步扑上去，抓着他一顿打。孙祥等人一看围观的百姓很多，知道寡不敌众，赶紧跑了。

当时围观的人很多，教书先生齐登先告诉大家：打了公差，王文琙肯定要报复，还是主动去赔礼道歉吧。大家听了觉得也对，民不与官斗，于是推举了几名代表，专门到碑寺口赔礼道歉。

王文琙暴跳如雷，把东齐村的村民一顿臭骂，声嘶力竭的大喊：“你们回去告诉大伙，明天必须来呈验，不然一定会严惩！”村民得到消息后，哭天喊地，都明白大祸临头，日子过不下去了。

教书先生齐登先见大家这样，于是大喊一声：“反正咱们村闯了大祸，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吧！”此地民风彪悍，这话一说，大家纷纷同意。但是，一个村子的力量毕竟有限，还是要多联系些人才行。

第二天早上，齐登先开始写“鸡毛信”，派人送往周边村子。从清朝开始，当地人为了防止匪乱，一旦有事就写信通知其他村子，互相帮忙。遇到十分紧急的事件，信上插了鸡毛，见者复制传递，不得违令。所以，东齐村的鸡毛信迅速飞往周围村庄，信中只有两句话：“四方亲友得知：今晚快速赶到碑寺口杀官，千万千万！务必务必！“

1914年2月24日，农历正月三十。

民国乡村集市

此日正赶上碑寺口大集，有人来赶集，有人来验契交税，一整天热闹非凡。当天晚上忙到半夜，王文琙带来的税收人员忙得头晕脑胀，最后统计发现，东齐村一个人都没来。王文琙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

到了深夜时分，收税人还没收拾妥当，忽然听到周围锣鼓齐鸣。有人爬到高处一看，四周围野地里到处都是火把，锣鼓声中还夹杂着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近……

东齐村附近的农民都来了，浩浩荡荡近千人，举着火把和灯笼，手持棍棒、锄头、铁锹、镰刀等农具，把碑寺口团团围住了。牛浩然意识到问题严重了，于是找到王文琙，战战兢兢地说：“看来百姓要闹起来了，您先躲一躲，我出去劝一劝吧。“

牛浩然走出自家院子，看到外面这么多人，于是抱拳拱手走上前去。他觉得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正想开口说话，不料从黑暗中飞来一根棍子，正中头部。牛浩然还没有找到“凶手”，一群乡民就围拢过来，乱棍殴打。他抱头冲出人群，也不敢再回家，一口气跑到野外，躲了起来。

王文琙见牛浩然一直不回来，外面非常嘈杂，于是让人打开大门，他要训斥一下这群“刁民”。结果，王文琙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前面不远处，一群乡民已经架好了土炮，点火放炮了。

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弥漫，一团火光冒了出来。土炮射程虽不远，但威力很大，王文琙还没开口，就直接被炸飞了。几名护卫跑上前去一看，王文琙腿部受伤，但人还活着，于是赶紧把他抬到了院子里。

此时，王文琙的警卫有些开枪射击，有些弃枪逃跑，一片混乱。几个人把王文琙抬进院子里，迅速翻墙跑到隔壁人家，躲进了磨坊当中。数百农民冲进了牛浩然家中，四处搜索，把院墙都推倒了。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躲藏在磨坊中的王文琙就被发现了。大家把王文琙和几个警卫拖到外面的空地上，领头的齐来明大声说：“今天就是你升天的日子，叫你到阎王爷那里验契去吧！”话刚说完，百姓蜂拥而上，乱棍把王文琙打死了。

就在此时，碑寺口周围又传来了喊杀声，附近牛庄、北隋、辛集、东里、武王、六户等村庄的3000多农民，才刚刚赶来。他们手持各种农具，大叫着要和王文琙算账，等到了现场才看到，县长王文琙已经被打成一堆肉泥，来晚了……

这事儿闹出来，袁世凯能善罢甘休？

民国“流民”

大家一商量，这次算是闹大了，不能留在家乡等死。短短几天内，碑寺口附近数十个村庄的农民拖家带口都跑了。此事立刻成了大新闻，各大报纸纷纷详细报道，有记者发现乐安县北部的很多村庄空无一人，皆如“鬼村”一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袁世凯吓坏了，他也明白，这么多百姓背井离乡，吃什么喝什么？他们既然敢杀了县长，还有谁不敢杀？所以，必须让老百姓尽快回来，不然会出现大量的土匪流寇。

于是，当局四处张贴布告，让流亡百姓赶紧回家，保证只追究主犯，其他人一概不惩罚。此后，逃亡的百姓才逐渐回乡。之后，袁世凯秘密命令靳云鹏彻查凶手，必须严惩。后来，官兵四处搜捕，抓获了30多人，最后判处14名“主谋”死刑。

1914年3月21日，齐光礼、齐来明等14人被杀，他们的头颅被带到乐安县城示众。最终，袁世凯宣布“暂停验契”，此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清末民初一片混乱，最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但是，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把老百姓逼急了，到处都是“民风彪悍”……